阿珍的故事（4）：第一名的十字架和迷思

文：蔡幸珍 2011.5.4


阿珍對於幼稚園的生活完全沒什麼印象，只是從媽咪的口中得知，阿珍二歲半時，就跟著哥哥姊姊上學去，而且非常喜歡去學校，沒什麼適應的問題。阿珍和哥哥以及姊姊的年齡相差不大，彼此的間隔是1 歲多。阿珍之所以對幼稚園沒什麼印象，大概是因為幼稚園沒考試吧！哈！



阿珍是提早入學的早讀生，因為當時教會有一位林淑美老師，她剛好教一年級，是位非常認真的好老師，而且是非常漂亮又有氣質的老師，於是，爸爸趕緊想辦法讓阿珍就讀林老師的一年甲班。


阿珍記得生平第一次考試考國文和數學，二科加起來，阿珍考了196分，因為幾乎大家都滿分的情況下，阿珍在班上的排名是全班第17名。

不過，認真的阿珍，很快地就抓住考試的訣竅，當然也是因為背後有老爸的加持，國小老師的老爸，把教師手冊拿給了阿珍，也幫阿珍買了有答案的參考書，所謂有答案的參考書應該就是給老師看的吧，即便如此，阿珍自行復習時，還是會用手指頭把答案遮住，不斷地復習、演練答案！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阿珍的照樣照句還有課文大意等等，完全跟教師手冊上的一模一樣，很快地，阿珍就能拿滿分。不過，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吧，阿珍的想像力完全沒有被刺激到，而且阿珍常認為事情總是有標準答案的。現在的阿珍實在是很難想像以前的課文大意全是用抄寫的，而不是自己想的、感受到的、自己理解的課文大意，而且這一招阿珍一用就是六年。


除了課業上，阿珍考試時，能拿到各科滿分的成績之外，教國小的老爸對於國小校內各項競賽非常熟悉。當時，有注音比賽、查字典比賽、朗讀比賽、演講比賽等等，各樣的國語文競賽，因為是第一名的阿珍，所以理所當然地被老師指派去參加注音比賽、查字典比賽等等，而且常常是抱著冠軍的獎座回來。


為什麼阿珍這麼厲害呢？因為阿珍的老爸會用黃色的、大大張的B4影印紙，寫了滿滿的國字，下面加上 （），讓阿珍去練習查字典和查注音的，這種只要勤於練習，記部首、翻字典、認字的速度就會快速許多，鄉下的小學，有幾個孩子家中有這麼厲害的老爸，能這樣訓練小孩，所以囉，阿珍就這麼一路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常保第一名的冠軍寶座，（是常保而不是長保，也就是偶爾還是有第二名的時候啦！），而且，不僅是在學科上，在美術、朗讀、演講、書法、心算比賽的各項比賽，不僅常是學校的冠軍，也是鄉里各國小之間的冠軍。


當時，學校每次月考或是比賽之後，總會在司令台上唱名頒獎，「一年甲班第一名蔡阿珍」， 「二年甲班第一名蔡阿珍」，「三年甲班第一名蔡阿珍」，「四年甲班第一名蔡阿珍」，「五年甲班第一名蔡阿珍」，「六年甲班第一名蔡阿珍」，那種被唱名，全校的師生和小朋友都知道阿珍是班上第一名的光榮，讓阿珍大大地喜樂和享受這樣的光環，彷彿是吃了鴉片那樣，不能自拔！


這樣第一名光環的背後，其實阿珍付出了許多慘痛的代價，包含有時間上的代價、人際關係上的代價、無形中的壓力以及扭曲的價值觀等等。


時間上的代價：


國小的阿珍，下課後，哥哥姊姊出去玩，哥哥和鄰居哥哥玩或是找同學玩（哥哥天生愛玩，而且是玩樂高手，常常贏一大堆的彈珠或是紙牌等等），或是姊姊到同學家玩（姊姊從小人緣好，到哪裡都有姊妹淘），唯獨阿珍一個人埋首於教科書中、參考書和教師手冊當中，這樣說一點也不為過，因為當時資源缺乏，根本沒什麼圖畫書之類的書，阿珍只好把這些教科書背的滾瓜又爛熟。


想來，長時間讀書的阿珍，童年、國中、高中，就這麼樣一路讀下去，上課讀書，下課讀書，去補習班讀書，從補習班回租屋處，繼續讀書，就這麼一路讀書，一邊享受考試得滿分的快樂而甜美的果實。


說真的，阿珍為了100分，付出許多的時間成本。花太多時間讀書的阿珍，幾乎沒時間好好玩、好好看看這世界、好好體驗什麼是生活，這也是有了二個孩子的阿珍，現在不會要求小孩一定要滿分。


現在的阿珍，會覺得讀書只是人生的一部份，雖然阿珍以『閱讀推手』自居，但是絕不會『過分強調』讀書的重要性和必然性。因為，阿珍知道，人生除了讀書之外，還有許多美好的人、事、物，等待著阿珍和孩子去認識、去經驗、去探索。


人際關係上的代價：


其實第一名的阿珍很怕被別人超越。阿珍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小學六年級，考試前，阿娟詢問阿珍一個數學題，就是甲＋乙＝95、乙＋丙＝115、甲＋丙＝100，請問甲、乙、丙各是多少的問題？在打鐘考試前的最後一分鐘，阿娟不會這題目，從她的口中，阿珍知道她是死記死背，根本沒有理解貫通，阿珍知道她明明不會，還是沒教她，當然，考試出來，她那題就錯了。現在的阿珍，想跟她說一聲真抱歉。


還有一次很不舒服的經驗是阿珍原本有一個非常非常要好的好朋友阿惠，阿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過，她沒學過書法，阿珍小時候曾學過書法，所以，常常是書法冠軍，因為和阿惠是好朋友，所以會教阿惠怎麼學書法，阿惠倒也是一點就通，只是，當阿惠變得很厲害之後，阿珍倒有了怕輸的危機感。


高二時，有同學不會數學，阿珍好心地教她數學，這麼一教，可不得了了，這位同學把阿珍當萬能，無論物理、化學、生物、歷史、地理，一切的一切，總是來請教阿珍，下課時，跟前跟後，把阿珍當偶像，阿珍哪有那麼厲害。


無形的壓力：


第一名的阿珍，頂著第一名的光環，就好像什麼都要是第一名，什麼都要會的全能王，最害怕的事就是掉到第二名。


小學時代第一名的阿珍，國小縣長獎畢業的阿珍，進入到私立國中就學，仍然維持著好勝心，所以，坐在搖搖晃晃的校車上，也讀著書，下課後，除了去上洗手間之外，也趕緊回座位讀書，就連國中三年級，住在學校的宿舍裡，因為學校有熄燈時間，所以，阿珍還就著宿舍外的電燈照進阿珍的床鋪的微弱光線讀書，因為，競爭激烈的阿珍不容許隔壁班的競爭對手阿真還有阿翔，因幾分之差，拿走了阿珍全校第一名的寶座。


扭曲的價值觀：


私立國中，是非常講究升學率的，對於成績不好的學生，對於上課不專心，考試考不好的學生，會嚴嚴的處罰。老實說，阿珍因為全心全力讀書，放棄一切的玩樂。


第一次阿珍從與同儕的競爭中被釋放：


北一女啊北一女！阿珍實在太喜歡這學校了！


北一女是有學姊學妹制的。阿珍讀讓班，高二的讓班全班的同學就是高一讓班同學們的學姊，依照學號，高二讓班50號的劉學姊就是高一讓班50號阿珍的學姊。阿珍的學姊班讓班，似乎是那一屆的資優班吧！


大阿珍一屆的讓班，無論是功課和才藝以及體育甚至是整潔比賽、秩序比賽，都經常拿冠軍。讓班的學姊有好幾個都是阿珍夢寐以求的樂隊隊長、隊員或是儀隊隊長和隊員。


不過，最令阿珍印象深刻的倒不是學姊們的優秀以及光榮紀錄。而是，有一回，高三的下學期，學姊們還回來高三讓班，為阿珍班上的同學們加油打氣，其中有一段話，蔡學姊是這樣說的，大學聯考你們不要跟班上的同學競爭，而是跟一群跨校的所有高三生競爭，所以，你們要彼此加油，互相幫助，厲害的同學要教不會的同學，提升整班的水平和能力，要好大家一起好！


這段話，最震撼阿珍，一直以來，都是單打獨鬥，更是害怕被別人超越的阿珍，雖然一時之間，阿珍做不到，或是沒做的那麼好，但是，阿珍對同學的態度，再也不那麼自私，顧全自己，會稍稍幫助別人解題了。這之前，阿珍的心，其實沒那麼壞，只是有點自私，害怕花太多的時間去幫助別人，結果自己的書唸不完，阿珍只是對時間錙銖必教，不想花太多時間投資在別人身上。


這段話，對阿珍而言，是震撼教育！如雷貫耳！也第一次幫助阿珍從與同儕的競爭中被釋放！


阿珍第二次被釋放：


成為全職媽媽的阿珍，有一次聽到媽媽小組的杜姊妹說的一個故事。


杜姊妹說，有一個農夫，無意間，他培植出一種的非常特別的玉米品種，玉米香香甜甜，非常受歡迎，附近的農夫們，想要跟他要這種新品種的玉米種子，回去栽植，但是他硬是不肯，幾年之間，這種特殊的玉米品種似乎漸漸不那麼甜了，最後，跟附近的玉米田的玉米，倒也沒什麼二樣了，農夫苦思不解，為什麼會這樣呢？後來，農夫才發現，原來玉米之間的花粉是會互相傳遞的，他的特殊品種玉米和附近的一般玉米在無形中會互相影響、互相交配，所以，他的特殊品種玉米就越來越像附近的一般玉米田。


這位農夫知道，下次，如果他發現新品種的好玉米時，他要多多分享，讓附近的玉米田，也跟著變好！


這故事，是阿珍當媽媽小組的小組長時，杜姐妹看到阿珍不僅是對自己的孩子好，也對於別人的孩子非常好時，她告訴阿珍的故事。阿珍的孩子一定和別人的小孩一起生存在這世界，互相影響，阿珍的小孩不可能一個人獨自好，而是跟著其他人的小孩一起水漲船高的好。


這個故事也大大激勵阿珍，也一直跟著阿珍，阿珍現在在做的事，也跟這個故事有關。阿珍不只要照顧阿珍的孩子，也要盡自己的一份心力，讓別人的孩子好。


第三次阿珍從與同儕的競爭中被釋放：


阿珍有一回看到阿諾羅北兒的《青蛙與蟾蜍》系列的圖畫書。阿珍非常喜歡這一系列的書。其中，有一個故事也是敲到阿珍的心裡。


蟾蜍有一回做夢，牠夢到自己是超級大明星，而牠的好朋友青蛙，坐在觀眾席的座位上，為牠加油歡呼，起初，蟾蜍看青蛙，青蛙一般大，就像青蛙平常那樣大，但是隨著蟾蜍越來越厲害，表演的特技或是才藝越來越棒的時候，蟾蜍看青蛙，坐在觀眾席上的青蛙，似乎一次比一次小，越來越小，最後，甚至消失了，蟾蜍好緊張，青蛙是牠最要好的朋友，青蛙消失了，那誰來為牠鼓掌呢？蟾蜍大聲呼叫青蛙，要找著牠，而青蛙就在一旁回應牠，原來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蟾蜍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


這個故事點醒阿珍、也提醒阿珍，當阿珍一直以光環自居自大時，就會越來越瞧不起朋友，最後，朋友就會一個一個離開阿珍了。無論阿珍處於什麼景況，朋友是最重要的，要平等對待朋友。


第四次阿珍從與同儕的競爭中被釋放：


隨著孩子進入圖畫書世界的阿珍，當看到《我贏了／我輸了》這本圖畫書時，阿珍有了另一種層次的體會：輸了的人，心中在想什麼呢？


《我贏了／我輸了》這本圖畫書講的是常勝軍小羊和牠的好朋友鴨子的故事。牠們一起開心去參加朋友的Party，卻是臭著一張臉回家。為什麼呢？因為小羊總是拿到冠軍，而藏寶箱裡的寶物是鴨子最喜歡的，小羊冠軍了，第一個找到，所以，牠理所當然獲得了藏寶箱中的寶物，而那是鴨子最喜歡的。滿肚子委屈的鴨子，最後，搶走了小羊的冠軍獎牌，鴨子搶冠軍獎牌當然是不對了，小羊有足夠的理由生鴨子的氣。


但是，從鴨子的角度，鴨子覺得小羊既然是牠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麼比賽時，不幫牠的忙，因為小羊是那麼地厲害，為什麼不能夠幫幫牠，害牠落得最後一名的窘境，再者，每一樣比賽，小羊都奪得冠軍，也把鴨子喜歡的禮物，也奪走了，為什麼小羊每一次比賽，都要拿冠軍，為什麼小羊不讓一讓，讓牠有機會也能得到冠軍？


阿珍看到這本圖畫書《我贏了／我輸了》時，眼淚不僅奪框而出。因為阿珍總是盡全力比賽，並且贏得冠軍，而且理所當然地接受眾人的掌聲，阿珍沒想過輸的人的內心感受呢？別人的想法呢？別人是不是也想拿拿冠軍，嚐嚐那是什麼滋味？真的不能偶爾讓別人厲害一下嗎？讓別人風光一下嗎？


從這故事中，阿珍覺得『保留實力』與『成人之美』，也是需要好好學習的待人處世的智慧。


第五次阿珍從與同儕的競爭中被釋放：相對剝奪感


阿珍是從蔡淑媖老師那裡聽到『相對剝奪感』這名詞的。什麼是『相對剝奪感』呢？就是在群體中，如果老師稱讚某一個同學，稱讚固然是好事，那位被稱讚的同學，心中也會非常開心，但是，其他沒有被稱讚的同學的心中，就會有『相對剝奪感』的產生，就是我沒有那位同學那麼優秀，所以，我才沒有被稱讚的『相對剝奪感』，所以連怎麼麼稱讚，什麼時機稱讚，似乎都是個學問和智慧。


第六次阿珍從與同儕的競爭中被釋放：做自己快樂的事


阿珍參加毛毛蟲兒童哲學師資培訓班時，有一堂課，講師是徐小虎老師，那一堂課令阿珍印象最深的就是做自己快樂的事。


是啊！人就是去做自己快樂的事！


不用跟別人競爭和比較，阿珍自此從競爭和比較中脫離！


『後記』


阿珍生命中精彩的部份或是苦澀的記憶，或是少不經事的歲月，希望都能成為年輕學子的養分。


不論愛讀書的學子、或是不喜歡讀書的學子，阿珍都希望年輕學子們能從競爭的泥沼中脫離，不跟別人比，也不跟自己比，總之，就是去尋找自己喜歡做的事，自己想作的事，不必拘泥在考試得高分的魔咒裡。


此外，我想提醒家有資優生的大人要多多關心資優生的心理素質，而不只是看成績的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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