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爸爸的回憶—阿珍爸爸可敬又可畏的慈母

文：蔡哲雄

打字：蔡幸珍

神的恩典和醫治臨到母親！

我五、六歲時，母親已生病十二年，不能工作，不能下床，父親用籃子挑著拜偶像的用品「香」、「金紙」到各村莊叫賣，利潤微薄，因此，窮的三餐不繼，家徒四壁，而且房屋傾斜、屋漏壁損。

有一天，鄰村一位基督徒來我家隔壁買豬，問主人，旁邊這間房屋快倒了，怎麼住人？鄰居說「他家的太太臥病十二年，拖累家庭，丈夫每天賣『香』、『金紙』，也沒有得到保庇。」於是這位基督徒來我家告訴父親說：「信耶穌就會得平安，你的太太就會好起來。」翌日，父親很早起床，把家裡所有的「香」、「金紙」全部裝滿二大籃，告訴母親，如果今天沒有賣完，要全部倒入溪裡，不賣了，未到中午，所有的「香」、「金紙」全部賣光光，一點沒剩下，更堅定父親信耶穌的決心。

父親帶我們兄弟每星期日到教會敬拜神，風雨無阻，就是颱風天，我們也不缺席，奇蹟出現了，神的恩典臨到母親身上，母親的病，不藥而癒，慢慢的好起來了。真是感謝上帝！（註：不藥是有苦衷的，因為沒有錢買藥。）

再窮再辛苦也要給孩子受教育

當我七歲時，感謝主的眷顧、醫治、恩典，母親健康了，能到田裡工作了。這時，接到「國校入學通知書」，母親自認沒有讀書，不識字，好像「青冥牛」（台語），再窮再苦都要給孩子讀書，哥哥沒有接到通知書，所以，母親就把我的通知書拿給哥哥，讓哥哥入學讀書，隔一年，哥哥的入學通知書來了，母親就拿給我，讓我入學讀書，後來，學校發現了，老師到我家家庭訪問時，母親告訴老師：「大的沒有書讀，怎能給小的先讀？」學校就想辦法，把兄弟的學籍變更回來。

我就讀國校一年級時，因為家裡實在太窮了，母親叫我一天到學校讀書，一天留在家裡，牧羊、割青草等等，幫忙家事。二年級時，級任老師家庭訪問時，告訴母親說：「你的孩子很聰明，為什麼讀一天休息一天呢？」母親說：「留在家裡幫忙工作，不會的，才問他哥哥就好了。」母親聽老師說這樣會影響功課，一向重視孩子教育的母親，答應老師，從明天開始，家裡再忙，也要孩子天天上學，還好，我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從二年級起保持全班第一名，直到六年級畢業。

家裡太窮，中午便當都帶著甘薯簽和鹹瓜脯，因此胃腸不好，常胃痛和下痢，母親認為是中午甘薯簽冷的關係，中午母親從田裡工作回家，趕快煮中餐，帶了熱騰騰的甘薯簽便當，往學校方向走了約3公里多的路，來給我們兄弟吃，而我們兄弟中午休息時分，趕快走回家方向走去，在半路上和母親相遇，蹲在路旁吃起便當，等我們兄弟吃完便當，母親再帶著空便當盒走3公里多的路回家，我們兄弟也趕快回學校繼續上課，就這樣，不論風雨，數年來，從不間斷，媽媽！您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親。

 嚴格督促孩子讀書

母親從田裡挑回來很多細沙，鋪在庭院裡，讓我們兄弟用樹枝來寫字，演算數學，這樣，可以節省很多紙筆，因為我們沒多餘的錢買鉛筆和作業簿。我們的簿子和鉛筆，都是兄弟倆參加校內、校外各項比賽的獎品。

不識字的母親，每天都要檢驗我們是不是確實認字。她用一張紙，紙中間挖一個洞，把紙鋪在課文上，透過洞，我們只可以看到一個字，她叫我們把看到的字，快速地唸出來。唸完一個字時，就把紙往下移，繼續唸下一個字，如果唸得慢慢的，就表示我們對這個字不熟悉。有時候，她會把整張白紙拿開，要我們整句唸出來，她會注意聽剛才那些單字的發音，有沒有一樣，怕我們欺負她不識字，隨便唸。

母親要到田裡工作以前，會替我們準備簿子和鉛筆，放在桌子上，叫我們要認真寫字。有一次，我和同學出去玩，等到太陽快下山，才回家加寫字，母親問我去哪裡玩。我說沒有，在家寫字，結果被打了三下手心。我心有不甘，母親怎麼知道我沒寫字呢？我找了半天，才發現母親在簿子上畫了一小段鉛筆線，我發現了這祕密，以後要出去玩之前，就把鉛筆線向前移二、三頁就好了，這樣逍遙自在了幾天，又被母親罰面壁思過，我又仔細的尋找線索，發現，這次母親是在簿子上有寫字的那幾頁上，摺了一小角。自己暗暗高興，母親再聰明，也逃不過我的法眼。

高興沒幾天，又被母親叫到面前，厲聲責問：「今天又到哪裡玩？」看到母親的生氣臉色，趕快跪下來，接受處罰，豈知，母親沒有打我，反而叫我起來，說：「雄啊！你很聰明，你要知道聰明反會被聰明害，今天我沒劃線，也不摺角，我是算已經寫了幾頁又幾行。」「媽，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從此以後，我不再投機取巧了。

對孩子的生活教育

母親對我們管教很嚴格，常常叮嚀到學校不可以跟同學打架，一定要聽從老師的話，對長輩要有禮貌。有一天，母親問我，在學校是不是和同學打架，或是不乖被老師打，我說沒有，母親很生氣，厲聲責問：「那為什麼你會哭呢？還敢說謊話，手心打五下。」

我確實哭過，因為老師規定國語、算術、常識都要考一百分，少一分打一下，我常識考九十八分，被老師用藤條大力打二下，我痛得哭出來。我想，母親怎會知道我哭了呢？我想了又想，後來在鏡子裡，看到眼睫毛有些黏在一起，原來淚水有黏性，以後，每次哭了以後，會去用水洗一洗，免得回家又使母親為我操心了。

甘蔗採收期，我和同學到車埕（甘蔗裝卸場）吃甘蔗，比較晚回家。（每天下課後，都要準時回家）母親責問我：「甘蔗會甜嗎？好吃嗎？」「媽，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又說謊了，手伸出來。」我真的不甘心，只有吃一次甘蔗，就被抓到。難道母親有未卜先知之術嗎？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無意中手摸到嘴巴黏黏的，才恍然大悟，原來母親看到我嘴巴黏黏的，是吃甘蔗留下的痕跡。

初中二年級時，北港教會尚未聘到牧師，由一位六十多歲的長老負責看管，因為家離學校遠，交通不便，母親和這位長老商量，讓我們兄弟借宿在教會，母親再三叮嚀，要守規矩，要有禮貌，無論是撿到錢或是物品，都要交給長老，尤其是長老叫你去做任何工作，都要馬上去做。

長老常利用星期六下午叫我們整理花園、掃禮拜堂，果然不出母親所料，有好幾次都撿到錢，我們趕快交給長老。借宿的學生有五人，二個月以後，長老通知其中一人的家長帶回家，另二人住進牧師館旁的小屋子裡，而讓我們兄弟住進牧師館裡。

訓練孩子的生活技能

縫補衣服：母親自認身體不好，不知何年何月會離開孩子，從七歲、八歲就訓練我們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如何拿剪刀剪布條，縫製成布繩，然後打結成為布鈕扣，安裝在衣服上。她也教我們衣服破了，要如何縫補才不會皺皺的。

練習煮飯：母親要我們練習煮飯，教我們用手指頭的指節高度來測量水量。教我們乾柴要如何堆砌，才能通風，火勢才會旺盛。煮菜時，得等到鼎熱了，出煙，才能放進油、蔥、蒜爆香，然後把菜放進去，等菜熟了，才放進少許鹽，再把菜翻一翻均勻之後，就可以起鍋了。

學習種菜：先整地，打碎土壤，修成菜圃，把菜圃打平，才不會高低不平，澆水不便，菜的種籽太小時，要用乾的細沙混合再一起，然後均勻的撒在菜圃上，上面要用稻草蓋上，才澆水，這樣才不會把菜的種籽沖掉。

學習種田：國小二年級，母親就叫我加入大人種田的工作，舉凡扦插甘蔗，扦插甘藷田，種落花生…。母親總是會把竅門教給我，例如：種落花生，花生仁每次播二粒，怕有一粒不發芽，彼此相距約五寸，恰好左腳接右腳的距離，花生仁落地，要用腳撥土蓋上，然後，腳踏上去，務必稍用力踏緊，使土壤緊密，才不會鬆鬆的，土壤緊密才能保持水分，花生仁才容易開根發芽。

學習犁田：國小六年級，母親就叫我下田，學習耕田。母親教我如何把牛掛上耕田的工具—犁以及犁田的竅門。犁田的竅門是手握犁的尾部，不可著力，尾部拉高，會犁得太深，牛拉不動；尾部按下，犁得太淺，土壤不會鬆。在田的對岸找個目標，眼睛往前看目標，不可看旁邊，犁的線條才會直。

學習製繩以及修補屋頂：我家太窮，房屋的結構是用竹子架起來的，屋頂鋪上稻草，牆壁以黏土代替水泥，每年都要更換稻草一次，牆壁容易剝落，也常要用黏土填補。屋頂的稻草更換需要麻線來綁，母親就帶我和哥哥到野外尋找林投的根，回家剖成線條，曬乾備用，等到要用時，再浸水使林投根柔韌，綁起來才不容易斷。屋頂稻草要鋪平、厚度要一樣，而且綁稻草的位置不能成一直線，要錯開，下雨時，才不會漏水。土壁剝落，就從田裡挑黏土回家，加入切段的稻草，一起攪勻，才塗上去。有加入些許稻草的牆壁，曬乾後，才不會龜裂。

無師自通的家庭醫師

母親教我們很多自療的祕方，省下不少的醫藥費用，也許這就應驗了「窮則變，變則通」的道理吧！

（1）運動後，流汗氣喘，不可喝冷水，要喝溫開水，才不會嗆到氣管，引起氣管發炎咳嗽。

（2）嬰兒每月接近生日（到月）前後幾天，臼齒部位腫起來，會吐奶，愛哭，有時會下痢。母親可以用手指沾一些鹽粉，用力按壓幼兒臼齒部位，相當有效。

（3）幼兒最怕打雷及鞭炮聲，大人要趕快把幼兒緊緊抱住。如果幼兒在床上睡覺，要用手壓住幼兒的胸部，幼兒才不會受驚「拉青屎」。

（4）在野外鼻孔流血，抓些青草或是甘藷葉，用嘴咬碎，塞在鼻孔裡，己分鐘後，就會止血。

（5）肚子痛時，用一碗裝冷水，另一碗邊沿沾冷水在背脊推刮，如現在流行刮痧一樣，有效。

（6）腳踝扭傷時，拿一些乾草在地上燃燒，讓地面發熱，然後老薑切塊，在地上磨，然後，拿到痛處擦擦，一天一次至二次，幾天後就可見效。

（7）腳ㄌㄠˋ著（台語）在膝蓋後彎處，用碗邊沿沾水刮，等到筋脈腫起，然後用針刺破，讓它流出血來。

（8）腳底ㄎㄜ˙著（台語）用青竹子切成四、五寸長，在火上烤熱，趁熱放在地上，用腳底去滾動竹子，竹子冷了，再換上熱的竹子，幾天後，就可見效。

不識字的母親具有科學頭腦

（1）醃漬鹹瓜脯的水缸破了，要用水泥加入砂糖攪勻來修補，修補起來才能牢固。

（2）植物繁殖，如要利用扦插法，要在清明節的前後各十天內扦插，最容易生根發芽。

（3）我家房屋是用竹子架構的，颱風來了，就會傾斜，母親都會去拿一支大柱子及大石頭來，用石頭當支點，叫我們兄弟在柱子尾巴用力壓，房屋很容易就升起了，母親就拿些磚塊墊上，就大功告成了。

  有好多次看見牛車或汽車，前輪掉進水溝，幾個大男人抬不起來，束手無策。母親都會自告奮勇的去幫忙，叫大人去找大柱子及一些磚塊來，很輕鬆地就把牛車撐起來了。後來長大，才知道母親用的是槓桿原理。

（4）我們每年都要更換屋頂稻草，用力把稻草丟到屋頂相當困難。母親都會拿一個「線軸」來，綁在大柱子頂端，長繩子穿過「線軸」，把一捆一捆的稻草像升國旗一樣，拉到屋頂上。原來母親使用了定滑輪的原理。很多村裡的人都來向母親學習。

        母親啊！雖然您沒有讀書，不識字，但是我們兄弟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您的法眼，做任何事，您都有別人不懂的竅門，好像任何事都難不倒您，又具有一顆永遠用不完、樂於助人的慈悲心。可敬又可畏的母親呀！孩子永遠以您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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