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所以勇敢：《魔奇魔奇樹》

— 紀錄 2011.01.18 榮富國小一年級103班的晨光時間
蔡幸珍 2011.01.18

      今天我帶圖畫書《魔奇魔奇樹》與榮富國小一年級103班的孩子分享。這本圖畫書是齊藤隆介寫的故事，滝平二郎所畫的插圖。故事的封面是一位老爺爺把孫子抱在懷裡的畫面，豆太抓緊爺爺的衣服，爺爺摸著孫子的頭，安慰他。

【故事的內容】


      這故事講的是豆太五歲了，還很膽小，半夜不敢一個人去尿尿的故事。半夜不敢一個人去尿尿是許多孩子的共同經驗，因此，很能快速擄獲孩子的目光。豆太的爸爸很勇敢，爸爸是和熊搏鬥死的。豆太的爺爺也很勇敢，他能一個岩石跳過一個岩石，漂亮地捕獲羚羊。唯獨豆太，如此膽小，像女生一樣，動不動就臉色發白。


      豆太不是一直很膽小的，至少白天不是。可是，一到夜晚，豆太覺得魔奇魔奇樹會伸出兩隻手說「鬼來了～～～」。這又是普遍孩子對黑暗的環境感到害怕的理由，很能引起孩子的共鳴。

      爺爺告訴豆太每到陰曆的十一月二十日，半夜兩三點，魔奇魔奇樹就會起火，很漂亮的。那是山裡的神在辦慶典，每次只有一個小孩可以看到，而且，只有有勇氣的孩子才看得到。爺爺試著提出一些誘因和機會，他希望豆太能勇敢一些，在夜裡一個人起床看看魔奇魔奇樹。


      不過，豆太很了解自己的膽小，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放棄，早早就鑽進被窩，把鼻子靠在爺爺那充滿香菸味道的懷裡，睡了。


      半夜，豆太被爺爺發出像熊般的呻吟聲嚇醒了。爺爺肚子痛得全身縮成一團，豆太好害怕爺爺會死去，邊跑邊哭，死命地衝下山腳去找醫生。

     當醫生背著豆太上山救爺爺時，豆太看見一幅奇觀「魔奇魔奇樹上全是火光！」


      雖然如此，豆太還是在爺爺病好的那個夜裡，叫著「爺爺」，要爺爺帶他去小便。


      我是依照故事文本的一字一句去講故事的，只是運用聲音的表情和節奏，搭配全身的肢體動作去詮釋這個故事的。


      彷彿已經和103班的小朋友達成默契似的，當故事一講完，孩子就馬上舉手要問問題。我把他們的提問寫在黑板上，並把提問人的名字寫在問題的下方。

【提問與討論】


Q1：為什麼豆太五歲了，還那麼膽小？（昱璇、治伸）


Q2：為什麼魔奇魔奇樹會放煙火？（邦育）


Q3：為什麼爺爺會肚子痛？（安琪）


Q4：魔奇魔奇樹有幾種顏色？（友馨）

Q5：為什麼魔奇魔奇樹會在醫生背豆太回來時發亮？（宗修）


Q6：為什麼廁所在外面？（宥瑄）


Q7：豆太看過幾種人？（冠宇）


Q8：為什麼豆太的爸爸什麼都不怕？（芯怡）


Q9：豆太的爸爸死了，他到哪裡去？（竹雅）

      有好幾次，在故事的尾聲時，昱璇已經舉手打算問問題了。她直接問到這本圖畫書要處理的問題核心。「為什麼豆太五歲了，還那麼膽小？」103 班的同學很活潑也很愛問問題，是七歲和八歲的年紀，大部份的同學說他們很勇敢，不過也有四、五個同學說自己很膽小，昱璇是其中之一，我問她為什麼覺得自己很膽小，她笑笑不答。


      關於爺爺為什麼會肚子痛，好幾個小朋友說因為他拉肚子。小朋友的生活經驗是拉肚子時會肚子痛，所以反過來說，爺爺肚子痛就是因為拉肚子。我想起在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的尾牙時，曹俊彥老師曾經說過想像力和同情心是一起的。同情心需要想像力。當孩子聽到別人的故事時，可以透過想像力去理解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然後，才會產生同情心。

      宗修問到為什麼魔奇魔奇樹會在醫生背豆太回來時發亮。這問題真是太棒了！為什麼作者要在這時間點讓魔奇魔奇樹發亮呢？冠霆說因為豆太去找醫生，回來時，已經是凌晨二、三點了。竹雅說因為豆太很勇敢。宥瑄說因為下雪了。冠宇說因為有月亮、星星、又是下雪的關係。這些孩子的回答真是印證了合作思考的團體智慧。能這樣回答，代表孩子們很專心聽故事，也發揮他們的理解力和邏輯思考去想這問題。


      圖畫書中確實提到爺爺說「每到陰曆的十一月二十日，半夜兩三點，魔奇魔奇樹就會起火…而且，只有有勇氣的小孩才能看到。」以及醫生說「真的像點了燈一樣。不過，那是冬青樹後面剛好有月亮出來，樹枝與樹枝之間，正好有星星在閃閃發亮。再加上飄雪了，所以，看起來就像點了燈一樣。」


      為什麼廁所在外面呢？問問題的宥瑄自己回答會不會是房子太小的關係。竹雅說她看過日本的影片，日本人的廁所在外面。我繼續問為什麼日本人的廁所要在外面呢，竹雅聳聳肩說不知道。


      當芯怡問到「為什麼豆太的爸爸什麼都不怕？」時，竹雅反駁說應該是問豆太的爺爺才對吧，豆太的爺爺才是什麼都不怕，故事中又沒有提到豆太的爸爸。我反問大家，到底故事中有沒有提到的豆太的爸爸。有些人說有，有些人說沒有。我繼續問故事的哪裡有提到豆太的爸爸。乃嘉說故事說豆太的爸爸死了，安琪補充說故事說豆太的爸爸很勇敢。我追問，故事的哪裡提到豆太的爸爸很勇敢。冠霆說豆太的爸爸和熊搏鬥，雖然他最後頭骨裂開死了，但是敢和熊搏鬥就是很勇敢了。

      聽到這裡，竹雅接著發問「那豆太的爸爸死了，他到哪裡去了？」「天堂！」、「地獄！」、「地獄！」、「天堂！」孩子爭辯著。我反問竹雅她的看法，竹雅說豆太的爸爸雖然死了，他哪裡也沒去，他一直在豆太的身邊保護他。好溫暖的答案喔！


      過去幾次的帶領，孩子們急切地想問問題，所以，提問的問題甚至可達16題之多，可是相對壓縮了討論的空間，今天，我試著放慢問問題的速度，有人問了問題之後，我先請同學回答，再繼續問下一題，所以，今天提問的問題減少變成9題而已。還有過去連好幾個禮拜都是問誰誰誰幾年幾月幾日幾點幾分幾秒出生，我今天也說這樣的問題已經連續問了好幾個星期了，可以不可以問問其他的問題。


【講故事中的觀察】


      當我一開始講「從來沒有人像豆太那樣，那麼膽小。都已經五歲了，半夜應該可以一個人去上廁所了吧！」，孩子們就熱烈分享自己的經驗，有人說他半夜也不敢一個人去尿尿。有人說他敢一個人去尿尿。有人說他家有二間廁所，一間在爸爸媽媽的房間，一間在客廳。故事一開始，就很抓得住孩子的眼光。


      孩子看到魔奇魔奇樹的那一雙黑手時，不約而同地說鬼來了；看到爺爺幫豆太噓尿的那一幕，孩子們紛紛說豆太會尿溼爺爺的衣服，還一直發出「噓～」的聲音。我問他們這是什麼聲音，他們說是噓尿的聲音。


      一聽到「一想到是在令人發抖的夜裡，就差點嚇出尿來了。」孩子就笑了。

      當講到爺爺肚子痛時，我說「好痛、好痛、好痛喔」，表情也是一副非常痛苦的神情，昱璇忍不住問我說故事媽媽你好痛嗎？燿安也問說故事媽媽是表演爺爺肚子好痛還是故事媽媽真得好痛？原來，我表演的還算精彩投入。


      一聽到「豆太用腳咚咚咚的踢著醫生的腰」時，昱璇馬上說，因為豆太希望醫生再快一點。


      我觀察孩子聽這故事時的反應，發現孩子們完全融入在故事裡面，笑豆太的膽小；鬼來了，感到害怕；為肚子痛的爺爺感到難過；為邊跑邊哭的豆太感到緊張害怕，隨著故事的鋪陳，情緒高低起伏。除此之外，這本圖畫書的一些辭彙，孩子不太懂，譬如「魔奇魔奇樹」、「著火」、「奇觀」。


【迴響】


◎咀嚼故事中的文字


     「從來沒有人像豆太那樣，那麼膽小。都已經五歲了，半夜應該可以一個人去上廁所了吧！」，短短幾句話，就把核心問題「勇敢」點出來，齊藤隆介運用對照法，用豆太爸爸和爺爺的勇敢和強健，來對比豆太的膽小。


      爺爺睡得正香甜，不管豆太用多小的聲音叫爺爺，爺爺一定馬上睜開眼睛說「要小便嗎？」這樣，總比把家裡唯一的一條棉被弄濕好吧！


      這一小段話，我們可以知道豆太的家境不是很好，也知道爺爺對豆太的包容，爺爺不是用嚴厲管教的方式，要求豆太不能尿床，爺爺對豆太的愛是不怕麻煩的愛，因為無論爺爺睡得多麼香甜，他一定起身幫豆太噓尿；也知道爺爺在等待，等豆太長大變得更勇敢。


      廁所在屋外，屋外有一棵魔奇魔奇樹站在那裡，樹的頭髮遮住天空，沙沙沙的晃來晃去，而且，它的兩隻手還會「哇！」的張開。…


      樹會生氣，會從上面伸出二隻手，大叫「鬼來了～」晚上，只要魔奇魔奇樹朝著豆太看，豆太就會尿不出來。


      齊藤隆介很能理解孩子的膽小，也知道孩子怕黑、怕鬼，他為了合理化孩子的恐懼，刻意提到屋前的這一棵樹，不是普通的樹，是魔奇魔奇樹，它有遮住天空的長頭髮，會沙沙沙的晃來晃去，也會張開二隻手，大叫「鬼來了～」，還會盯著豆太看，就算是大人，也會被這樣的魔奇魔奇樹嚇到吧！


     爺爺說：「每到陰曆的十一月二十日，半夜兩三點，魔奇魔奇樹就會起火。起來看看，很漂亮的。我小時候曾經看過，你死去的爸爸好像也看過。那是山裡的神在辦慶典，每次，只有一個孩子可以看到這樣的慶典；而且，只有有勇氣的小孩才能看到。」


      爺爺說的是真的嗎？還是只是哄哄豆太呢？是爺爺自己編的神話故事嗎？我自己覺得是爺爺編的故事，因為爺爺特別強調每次只有一個孩子可以看到這樣的慶典，而且只有有勇氣的孩子，為的是希望豆太能變得更勇敢，半夜可以一個人自己起來上廁所。我覺得如果是真的，那麼就是同時可以有很多的孩子看到奇景，而且也不限定只有勇敢的孩子。不過，豆太深信不疑，只是，他天人交戰一會兒之後，就放棄了，因為雖然他想和爸爸爺爺一樣，看到發著光的魔奇魔奇樹，可是，一想到是在令人發抖的夜裡，就差點嚇出尿來。所以，給孩子的誘因和激勵時，最好是孩子拼一拼，有機會達到的，若是和孩子的實力相差太遠，孩子的選擇就是放棄。


      豆太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放棄，他一鑽進被窩，就把鼻子靠在爺爺那充滿香菸味道的懷裡，早早睡了。


      對很多不抽煙的人來說，香煙的味道是令人皺眉的，可是對和爺爺相依為命的豆太來說，爺爺懷裡的香菸味道，卻是一種安全感，夜夜伴著豆太入睡。


◎聽聽故事中的聲音


      我覺得日本的圖畫書很重視故事中的音樂性和擬聲詞，在這個故事中除了對話之外，還充滿了其他的聲音，如：


      樹的頭髮沙沙沙的晃來晃去
      它的二隻手還會「哇！」的張開
      樹會生氣，會從上面伸出二隻手，大叫「鬼來了～」
      都已經五歲了，還要「噓——」，真是羞羞羞。
      頭頂上傳來熊的叫聲。
      在深夜中爬坡，嘿咻嘿咻的爬向爺爺的小屋。
      用腳咚咚咚的踢著醫生的腰。


◎欣賞故事中的有形的圖像與無形的圖像


      這本圖畫書的圖文關係，有互補的效果，繪畫表現著重在祖孫二人的互動，以及魔奇魔奇樹上。全書的畫面總共有七處描述祖孫互動的情形。（1）在床上，豆太因為害怕抓緊爺爺的衣角。（2）爺爺抱著豆太，用手摸摸豆太的頭，安慰他。（3）秋天時，爺爺用木杵碾碎茶色果實，而豆太在一旁玩耍。（4）半夜，爺爺抱著豆太幫他噓尿。（5）爺爺告訴豆太魔奇魔奇樹的故事。（6）望著倒下去的爺爺，豆太嚇壞了。（7）爺爺抱著豆太稱讚豆太已經是個勇敢的小孩。

      畫家滝平二郎經營的魔奇魔奇樹有幾種不同的風貌：（1）好高、好壯，豆太站在樹前面時，更顯得他的渺小。（2）像鬼魅般伸出二隻手的形象。（3）樹的枝幹遮滿天空，背景是橘色背景，暗示著火之後的壯觀景象。（4）魔奇魔奇樹上全是火光，粉紅的、粉黃的、嫩綠的、橙色的、藍的、白的絢麗火光。（5）矗立在屋子前的一般大樹。


      因為畫家著重經營祖孫情以及魔奇魔奇樹，所以有一些文本中的描述，在畫面上並沒有出現，不過，透過文字的描述，已經可以讓讀者充分去想像畫面。我想畫家沒有畫出來的原因之一，也是為讀者留下想像的空間。這樣提供讀者想像的畫面有：


      他是在和熊搏鬥時，頭骨裂開死的。
      追著羚羊，跳過一塊又一塊的岩石，漂亮的將羚羊逮住。
      在一片漆黑當中，像熊一樣把身體縮成一團、在一旁呻吟
      爺爺忽然倒向榻榻米，咬著牙，發出越來越大的呻吟。
      豆太像小狗那樣，捲曲著身體，用身體把門撞開，拔腿跑了起來。
      豆太從背巾裡探出頭來看著雪花飄，用腳咚咚咚的踢著醫生的腰


◎感受故事中溫暖的人情


      看完故事，我在想五歲的豆太不是能跑能跳，能獨自下山去找醫生，為什麼回程時還要醫生背在背上呢？為什麼作者要這樣安排呢？想了好久，我想，其實，即便豆太跑下山求救，也是邊跑邊哭，一趟山路下來，也是緊張萬分，耗盡體力，當豆太找到醫生之後，可能也已經四肢無力了，所以，作者很貼心地安排老醫生背著豆太上山回去找爺爺。即便豆太被背在背上，即便豆太看到雪花飄的美麗景象，他也不忘記爺爺還在危難中，他用腳咚咚咚踢醫生的腰，催促著醫生再快一點。我喜歡作者用「他用腳咚咚咚踢醫生的腰」，來描述豆太的焦急。


◎思考故事中的神話與理性


      爺爺和醫生，一個是住在山上打獵為生的獵人，一個是醫生。作者齊藤隆介藉著這二個角色說出故事中的神話和現實中的理性。爺爺是獵人，靠山吃山，對山的理解和信仰是山有山神，山神會辦慶典。每年到了陰曆的十一月二十日，半夜兩三點，魔奇魔奇樹會起火，那就是山神辦慶典了。在爺爺眼中是山神辦慶典的風景，在醫生的眼中，真的像點了燈一樣。理性的醫生馬上為豆太解釋是因為冬青樹後面剛好有月亮出來，樹枝與樹枝之間，正好有星星在閃閃發亮，再加上飄雪，所以看起來就像點了燈一樣。

      在醫生走後，爺爺說豆太看到山神的慶典，已經是個勇敢的孩子了。除此之外，爺爺還誇獎豆太可以一個人三更半夜去找醫生，真不簡單。爺爺的話中有神話，也有真實。


      醫生的說詞和爺爺的說詞剛好讓讀者在神話和理性中穿梭，有神話的傳奇也有真實的可能性。魔奇魔奇樹上的火光，是自然界的現象還是山神的慶典，你說呢？


◎因為愛，所以勇敢。


人，只要有一顆善良的心，遇到事情時，就會勇往直前。


      故事的末了，在爺爺病好的夜裡，豆太還是要爺爺陪他去尿尿。到底豆太是勇敢的人呢？還是膽小的人呢？勇敢與膽小，似乎可以同時存在一個人的身上。比起怕黑、怕鬼，豆太更害怕爺爺的死亡，所以，豆太雖然害怕夜裡的魔奇魔奇樹，他一邊哭一邊跑，一邊跑一邊哭，爺爺還是稱讚他是勇敢的。因為愛爺爺的心，讓豆太變勇敢變堅強，可是不是英雄式的堅強，不是超人式的堅強，是孩子式的堅強，是特別時刻的勇敢。

      作者並沒有要求經過這件事之後，豆太就變成勇敢的人，再也不尿床，再也不需要爺爺陪著尿尿。我喜歡作者這樣的安排，豆太的勇敢是一種自發式的勇敢，等到某一天，豆太心裡更勇敢，可以在夜裡獨自尿尿了，事情就這樣成就了。

乃誠、乃嘉和我的魔奇魔奇樹。